第六卷 政府与哲学

辩论者:苏格拉底

格劳孔

阿第曼图斯

哲学是一种甜蜜的、神圣的财产,能使人变得疯狂;他们知道,没有一个政客是诚实的,在政客的一方也没有他们可以争取的并拯救的正义。

苏格拉底:这么说,格劳孔,在很长的辩论之后,真、假哲学家终于区别出来啦。

格劳孔:我认为,这场辩论是不能缩短的。

苏:是不能。但我相信,如果讨论能集中在这一论题上,如果不是许多别的问题在等着我们,在那里,看一看正义和非正义在生活的哪一方面有所不同,我们可能更好地去认识一下真。假哲学家。

格:那么下一问题是什么呢?

苏:当然是按顺序排的下一个啦。既然只有哲学家才能抓住永恒不变的东西,而那些在众多且变化的领域中彷徨的人又不是哲学家,那么这两种人哪种应该成为国家的统治者呢?

格:我们怎样才能正确回答这个问题?

苏:他们两种人中最能保护国家的法律与体制的那种人——让他们做我们的护国者。

格:妙极了。

苏:维持事物的保护人,应该有眼睛,而不是没眼睛,这一点也没有问题吧?

格:当然没有。

苏:一些人非常缺乏各种事物真谛方面的知识,另一些人灵魂没有明确的模式,不能象画家一样观察绝对真理,修补原则,以拥有、调整另一个世界美、善与正义的顺序的完整法则,并且当这些法则还没有被确立时,不能够制定并维护它们。这些人不等于一个瞎子吗?

格:对,情况差不多。

苏:如果还有一些别的人,除了他们在经验方面,在道德方面与上述的人相同外,同时也知道每一件事的真谛,那么,那些如同瞎子一般的人还应该成为我们的保护人吗?

格:我们没有理由去排斥那些拥有最重要品质的人;除非这些人在其他方面有缺点。否则他们应占具首要位置。

苏:假设由我们确定,他们能将这种品质和其他优点结合到何种程度吧。

格:可以。

苏:首先,正如我们开始时所说的,哲学家的天性必须得以确定,我们必须理解他。然后,如果我没有看惜的话,我们同样必须承认,把这些品质结合起来是可能的,而且只有那些已将这些品质结合起来的人才能做国家的统治者。

格:你是什么意思?

苏:让我们假设一下,哲学家总是热爱一种知识,这种知识会表现出能代代相传,永恒不变的天性。

格:同意。

苏:再进一步,让我们同意,他们热爱所有真正的存在,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高贵的还是低贱的存在,他们都不愿意放弃,这一点正象我们在前面所说的爱人与野心家的情形一样。

格,对了。

苏:如果他们正如我们所描述的那样,那么他们不是还应该具有另一种品质吗?

格:什么品质?

苏:诚实:他们永远不会故意接受虚假的东西,因为他们热爱真理,憎恶虚假的东西。

格:是的,这一点也许可以确定。

苏:我的朋友啊,“也许可以”这样的词可不行;应该说“一定可以确定”,因为热爱所有事物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喜欢属于他的情感对象或与之相关的事物。

格:对呀。

苏:还有比真理更接近智慧的吗?

格:怎么会呢?

苏:同一个人可能既喜欢智慧,又喜欢虚假的东西吗?

格:绝对不能。

苏:这么说,真正热爱学习的人一定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追求所有的真理了,是吗?

格:是啊。

苏:但是,我们的经验告诉我们,一个人在一方面的欲望强烈的话,他在别的方面的欲望一定就弱了。他们就象一条已被引入另一条渠道的小溪一样。

格:是的。

苏:一个人的欲望如果被牵引到各种形式的知识中以后,他将会倾心于灵魂的快乐,很难再感受到肉体的快感——我是说,如果他是一个真正的哲学家,而不是一个冒牌货的时候,就会是这样的。

格:当然啦。

苏:这样的人肯定有节制、不贪婪;因为那些吸引别的人去拥有与花费的动力,与他的性格格格不入。

格:太对了。

苏:同样还应该考虑到另一个判断哲学家的天性的标准。

格:那是什么?

苏:他应该心胸开阔;对一个永远追求神人归一的整个事物的灵魂来说。刻薄是与哲学家的天性最不相容的了。

格:很对。

苏:那么既然有了很好的头脑,又能洞察所有的时间与所有存在,他又怎能考虑过多的人类生活呢?

格:他不能。

苏:或者,这样的人会认为死可怕吗?

格:肯定不会。

苏:这么说,真正的哲学中肯定不会有懦弱与刻薄了?

格:当然没有。

苏:那么,如果一个人身心健康,他既不贪婪,也不刻薄;既不狂妄,也不懦弱,他会不会办事不公或很难相处呢?

格:不可能。

苏:这样很快就能看出一个人是公正,有教养,还是粗鲁离群了;即使我们处于青年时期,这些迹象也能区别开真伪哲学。

格:对。

苏:还有一点应该说明。

格:是什么?

苏:即他是否乐于学习。因为谁也不会热爱给他们带来痛苦的事业,也不会热爱经过奋斗却几乎毫无建树的事业。

格:当然不会。

苏:再说了,如果他健忘,学过的东西又一点儿也没有掌握住,那么他不是一个空皮囊了吗?

格:肯定是。

苏:劳动却无收获,他肯定会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毫无结果的事业。

格:是的。

苏:于是,一个老是忘事的灵魂是不能被列入到真正的哲学天性之中的;我们必须主张哲学家必须有好记性,对吗?

格:对。

苏:再问一下,不协和的,不体面的大性只能倾向于不均衡了?

格:毫无疑问,是的。

苏:你认为真理是接近均衡的,还是接近于不均衡的呢?

格:接近于均衡。

苏:那么,除了别的品质以外,我们还必须寻找到一个天然均衡而又体面的心灵,这个心灵会本能地趋向于所有事物的本质。

格:当然了。

苏:好了,我们所列举过的品质是互相配合的,在某种程度上,它们是灵魂必需的——这个灵魂又将完整地进入到存在中去,是还是不是?

格:它们是灵魂必需的。

苏:具有很好的记忆力,并能迅速学习的人去研究与他戚戚相关的、高贵、体面和真理的朋友——正义、勇气、节制,这样的研究是无可责难的吧?格:就是嫉妒之神自己也难挑剔这样的研究。

苏:像他这样的人,通过岁月与教育使自己日臻完善,你只能将国家委托给这样的人。

阿第曼图斯:(插口道)苏格拉底呀,你的这些言论没有人能够反驳;但是当你这样说时,你的听众的脑海里会掠过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认为,由于缺少问与答的技巧,他们在辩论中每一阶段都被引向歧途一小步了,这些小步积累起来,直到最后辩论结束时,他们发现自己的见解似乎被颠倒了。正如一个蹩脚的棋手最后被技艺高超的对手封杀,无路可走一样,他们发现自己最后也被封杀了,因为他们在这个以言语为本钱的比赛中已无话可说;然而他们却总是站在正确的一方。我以上的言论是从现在发生的一切得来的。因为我们中任何一个都可能说;尽管在言语上,他不能在辩论的每一个阶段都与你争衡,但是却看到了这样的事实:那些哲学的信徒,当他们把研究不仅作为年轻时教育的一部分,而且作为成年后追求的目标时,他们大部分变成了古怪的怪物,虽然还不能说是十足的无赖。那些被认为是他们中的佼佼者的人,都被你所颂扬的研究弄得对这个世界毫无用处。

苏:那么你认为这样说的人都是错的吗?

阿:我说不准,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的。

苏:听着吧。我认为他对极了。

阿:既然我们认为哲学家对城邦一无用处,可是你却说如果哲学家不统治城邦,城邦就不会从邪恶中解脱出来,那么你怎样才能证明自己是正确呢?苏:你问的问题只能通过一则寓言来回答。

阿:好吧,苏格拉底。我想,那是你根本不熟悉的说话方式。

苏:我感到,你因为把我挤到了这样一个毫无希望的辨论中而觉得有趣;但是现在听寓言吧。你听到我的想象力有多么贫乏后,会更觉得有趣;因为最能干的人在自己国家地位如此令人心痛,世上简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与之相比拟;因此,如果我为他们辩护的话,我就必须求助于小说,拼凑出一个由许多特点组成的人物,就象在图画中把山羊和鹿拼凑组合在一起一样。设想一下有这么一只舰队或一艘轮船,船长比别的任何一位船员都高大,都强壮,但他耳朵有点儿背,视力也不大好,航海知识也不太精。水\手们正在就掌舵的事互相争吵——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有权掌舵,虽然他们谁也没学过航海技巧,也说不出谁教过他,什么时候学过,甚至还说航海是无法教的。他们还准备将与自己唱反调的人剁成碎块。他们围住船长,恳求船长让自己掌舵;还扬言说,如果自己不能掌舵而别人却掌了舵,他们就会把这个人杀死或扔进大海,他们用酒或麻醉药麻醉了船长的知觉,于是任意拿取船上财物并挥霍船上的储备;这样,他们以人们可能想象得到的方式,在大吃大喝中继续他们的航程。他是这些水手的同伙,帮助水手们以暴力或劝服的方式从船长手中弄到了船。水手们便尊称他为水手,领航、舵手,而贬低其他的人,叫其他的人作窝囊废;然而真正的领航如果想称职指挥整艘船的话,他就必须注意一年的四季、天空。星星、风以及其他与他的技术有关的事物,并且无论别人喜欢与否,他都必须愿意做舵手——而有权威与有掌舵的技术相结合的可能性,虽然这些水手们从未想到过的,也从没成为他们职业的一部分。现在在哗变的船上,在哗变者中间,真正的领舵受到怎样的对待呢?他是不是会被水手们叫做饶舌妇、占星家、窝囊废?

阿:当然了。

苏:那么你就不用听我对这些人的阐释了。因为我的阐释将描述真正的哲学家与国家的关系,而你已经理解了。

阿:当然了。

苏:那么现在请你把这则寓言讲给那位很奇怪为什么哲学家在他们城邦中不受尊重的先生听;向他解释一下,使他相信,哲学家不受尊重一点也不特别。

阿:好的。

苏:你对他说,如果认为哲学最忠实的信徒对其余的世界毫无用处,他是对的;但是你要对他说,应该把信徒的无用归咎于那些不肯用他们的人,不应归咎于信徒自己。领航不能谦卑地求水手们听自己的命令——这不符合自然的顺序;也不应该是“智者登上富者之门”——这句熟语的作者撤了一个谎——然而事实是,一个人无论穷富与否,如果病了,都必须去看医生;被管理的人,必须去找能管理人的人。能干的统治者不应求他的臣民去听从他的管治,尽管现在的统治者是不同的一种人;他们也许可以与哗变的水手相比一下,而真正的舵手也可以与他们称之为窝囊废或占星家的人相比一下。

阿:不错。

苏:由于这些原因,在这样的人当中,哲学——所有事业中最高贵的一种——不大可能被敌对它的人所尊重;给哲学带来最大,最长远的伤害的不是它的敌对者,而是它自己虚假的追随者,即你让控诉人所说的,他们中大多数是臭名昭著的无赖,最好的人毫无用处,这一点我同意。

阿:是的。

苏:为什么好的是没用的人的原因已经解释了吧?

阿:对。

苏:那么,我们可不可以继续说明一下,多数人的堕落是不可避免的,与别的情形一样,不能以此来指责哲学。

阿:是啊。

苏:咱们按次序讨论。首先,回到对优雅和高贵天性的描述。你记得吧?

真理是他的领导,他总是在所有事物上追随真理;如果不能追随真理,他就只是一个骗子,与真正的哲学毫不相干。

阿:对,这话你说过。

苏:不提别的,这种品质和他目前的见解不是大相径庭吗?

阿:是啊。

苏:我们是否有权为他辩护:真正热爱知识的人,总是追求本质,这是他的本性;他不会只停留在只是表面的个体多样化,而是会继续前进——利刃不会变钝,欲望的力量也不会变弱,除非他已通过灵魂中的同情,相类属的力量获得了每一事物的本质和真正属性,而且通过这力量牵近,融合,与事物混合,并由此产生了智慧和真理。他将拥有知识,真正地生活,成长,也只有那时,才会不再辛勤劳动。

阿:这种描述对他来说是最公正不过的了。

苏:热爱谎言是不是哲学家天性的一部分?他是不是非常恨谎言?

阿:是的。

苏:如果真理成了“船长”,我们便不能怀疑他领导中的邪恶了吗?

阿:不可能的。

苏:正义与健康的心智将会伴随,节制也会紧随,对吗?

阿:对。

苏:我也没有理由再次列举哲学家的道德品质,因为你肯定记得,勇气、宏伟、理解力、记忆力是他的天赋。你曾反对过。虽然没有人能否认你那时说的话,但是如果你能不管言语如何,去看一下事实,那样被描述的人当中,很显然有一部分是毫无用处的,而且更多的人已经腐化极了。我们于是要求了解这些指责的根据。现在又到了该问如下问题的时候了:为什么多数人是不好的?这个问题又必然会使我们重新检查并解释对真正的哲学家这个问题上来。

阿:对。

苏:下一步我们就考虑一下哲学天性的腐化问题。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腐化了,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免道厄运?——我是说那些被说作无用的却不邪恶的人一讨论完他们以后,我们就会讨论一下哲学的模仿者。这些追求自己不懂,也不配的职业的人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他们的各种自相矛盾,使哲学,所有哲学家遭受了我们谈到过的普遍指责。

阿:是什么腐化问题呢?

苏:我来看一下能不能给你解释一下。每一个人都承认,将我们所要求的哲学家应具有的品质达到完美的程度,在人类中间是很少见的了,是吧?阿:少见得很。

苏:却不是有多少强者有力的因素要毁灭这些极少见的人呢!

阿:什么因素?

苏:首先,是他们的道德品质。他们的勇气、节制,及其他的品质。每一种值得赞扬的品质——这是非常异常的情形了——都破坏哲学,并会使拥有这些品质的灵魂都远离哲学。

阿:是很异常。

苏:然后是生活中一切好东西——美丽,财产、强壮、地位、在国家里的良好关系——你知道这些东西——他们同样具有腐化分离作用。

阿:我知道;但我想知道一下你到底指的是哪一方面的。

苏:以正确的方式在整体上把握真理;这样以后你理解前面说的话就不会有大多困难,那些话你听起来也不觉着怪了。

阿:我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苏:噢,我们知道,所有的微生物或种子,无论是动物的还是植物的,如果得不到适当的营养、气候或土壤,以及与其活力成正比,它们就会对缺乏合适的环境更加敏感。因为对善与不善来说,邪恶更是善的敌人。

阿:太对了。

苏:我们可以假设一下,最好的天性,如果处于不利的条件下,所受的伤害比差一点的天性受的要多,因为反差大了。

阿,当然。

苏:阿第曼图斯呀,我们是否可以说,最有天赋的人,如果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就会变得异常的邪恶?大的罪恶,纯粹的邪恶的精神来自于被教育毁掉的最有天赋的天性,而不是来自于天赋较差的人,因为较弱的天性很少能做出大善或大恶的事来,可不可以这样说?

阿:我觉得你有点道理。

苏:我们的哲学家正好符合这种类比。他就象一株植物,有适当的养分的话,一定会长成,拥有多种道德品质。但是如果被种在不合适的土壤中时,就会成为所有种子中最毒的一颗,除非他有神力保护。你是否也这样认为,正象人们经常说的那样,我们的年轻人被诡辩家所腐化,或者艺术私人教师将他们腐化,已到了值得一提的地步了?那些说这些话的人,不是最大的诡辩家吗?他们不又是在教育男女老少时,依自己意愿,调理这些受教育者吗?阿:这是什么时候办到的呢?

苏:当他们聚在一起时,当人们坐在集会上,在法庭上,剧院里,帐篷中或其他人们常去的地方,大吵大叫时,当人们颂扬一些已说过或做过的事,指责其他的事时,他们同时大肆夸张,颂扬或指责,他们大声喊叫,热烈鼓掌,颂扬声与指责声震动了聚会地点的墙壁——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人的心。会不会象他们所说的那样从腔子里跳出来?会不会有一种私人教育能使他抵制住众人观点的冲击而矢志不移?或者他是否会随波逐流?他能不能有一般人的善恶观?——做一般人所做的事,成为一般人那样的人?

阿:会的,苏格拉底,形势迫人嘛。

苏:还有一种更重要的必然需要提及呢?

阿:是什么?

苏:是剥夺公民权力,财产充公,处死刑的温柔力量。你清楚吧,这是构成大众的新诡辩家和教育家在言语毫无效力的情况下运用的。

阿:是这样的,而还很严格呢。

苏:那么在这种不平等的竞争中,别的诡辩家或别的人还有什么观点能占上风呢?

阿:没有了。

苏:不错。即使有这样的做的企图也是一大愚蠢的行径;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没有,也不会教育出一种在道德上与众不同的品格来——我的朋友,我只是说说人类道德而已,并不包括超人类的力量。我希望你知道,在目前邪恶的统治下,那些被拯救而且成为善的品格,都是由于神力拯救的作用,这也是我们常说的。

阿:我非常同意。

苏:我还得请你同意下一步的观察。

阿:你要说什么呀?

苏:哎,那些唯利是图的个人被人们称作诡辩家,并被认为是人们的对头。事实上,他们只会教授众人的观点,也就是,他们在集会中所得到的观点;这就是他们的智慧。

我不妨把他们比做一个研究自己豢养的一只凶猛野兽之脾气与欲望的人——他应学会如何接近它,照料它,同样应知道什么时候,或什么原因使它具有危险性或是安全的;野兽的几声吼叫是什么意思;用别的什么声音能安慰它,或激怒它。你还可以进一步假定,通过不断地注意动物,他已将这些了然于胸后,将自己的知识称之为智慧,使之成为一个体系或一门艺术,然后就去教授这些。虽然他并不真正懂得他所讲的原则或感情是什么意思,但他却称这是可敬的,那是可耻的,或好或恶,或正义或非正义,所有这些都是根据他的野兽的性趣和脾气而定的。他听说的好的是他的野兽所喜爱的,不好的是他的野兽所不喜欢的;除了正义的和高贵的是必要的以外,他没法解释他所说的其他品质。他本身没有见过,也没有力量对别人解释好的和坏的两种本性,或它们的区别。而两者的区别很多。老天啊,这样的教育家是不是很少见啊?

阿:是很少见。

苏:把智慧认作辩别在绘画、音乐,最后,在政治里的乌合之众的脾性与情趣的人,与我曾描述过的人有什么区别呢?一个人趋附于别人时,就会将自己的诗作、其他作品或对国家所做的贡献展示给众人,在并非必需的情况下使众人成为他的裁判。这时狄奥米德所谓的必然定律会驱使他创造出众人所赞扬的作品。然而人们在强调他们可敬的或善的观点时,所给的理由是荒谬可笑的。你可曾听到过不可笑的理由?

阿:没有,并且也不大可能听到。

苏:你承认我的话是对的了吗?那么请你们再进一步考虑一下,世人是否被诱导去相信绝对美丽的存在,而不再去相信许多美的事物,或去相信每一种类中的绝对,而不是每一种类中的众多个别?

阿:当然没有。

苏:那么世人不可能成为哲学家了?

阿:不可能。

苏:如此说来,哲学家要不可避免地遭受世人的责难了。

阿:不可避免。

苏:也遭那些趋附于他人,取悦于他人的人的责难?

阿:很显然是的。

苏:那么你有没有什么办法使哲学家免受攻击,善始善终?——记得我们怎么说他的吗?他必须敏捷,有好的记忆力,勇气和宏伟——这些真正哲学家的天赋我们已经承认过了。

阿:是的。

苏:这样的人,岂不是从幼年开始在一切事情里都超乎常人,尤其是他的身体和智力一样好的话?

阿:当然。

苏:他的朋友及同胞,在他长大后,都会出于自己的目的而利用他喽?

阿:是的。

苏:人们朝拜他,然后向他提出请求,并尊奉他,吹捧他。因为他们想将来有一天能把他现在拥有的力量据为已有。

阿:经常是这样的。

苏:象他这样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办呢?尤其如果他是大城邦的年轻公民,富有且高贵的时候?他是否会充满无尽的野心?他是否会认为自己有能力掌管整个希腊和其他国度的事务?有了这种想法后,他是不是会夸大自己,自负,虚荣起来了?

阿:老实说,他会的。

苏:那好,当他是这个样子的时候,如果有人来找他,对他温和他说他是个笨蛋,必须会理解人,而理解人只有拼命苦干才能做到,在这种相反的境况下,你认为他会虚心聆听吗?

阿:绝对不会。

苏:即便有人由于他天生的善意或本身的理性,微开了双眼,被哲学熏陶,变得谦恭起来,并献身于哲学,他的朋友们认为,如果他这样,他们可能丧失那些通过与他交往而获得的特权,这时他们会怎么做呢?他们会不会采取行动或者劝说他,阻止他追唾本身的善良天性,或是通过阴谋诡计以及公众的迫害而使他的老师毫无权力?

阿:毫无疑问。

苏:在这种情况下的人怎么能成为哲学家呢?

阿:不能。

苏:那么我们说,使一个人成为哲学家的品质,如果没有良好的教育,可能使这个人背离哲学,其作用不亚于财家及其附属物和其他生活的乐趣所起的作用。我们这样说没错吧?

阿:没错。

苏:所以啊,我杰出的朋友,我已描述过的最适于从事所有职业的最优异的天性,已遭致毁坏并失败,那些天性在任何时候都是少见的;从他们这个阶层里,出现了国家和个人大灾难的制造者;如果潮流将他们带到正确的方向,他们同样也是大善的创造者;但一个平庸的人,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个人,都是做不出大事情的。

阿:一点儿也不错。

苏:因此哲学便被抛在一旁,寂寞万分,其婚姻仪式也不完整;因为她的人已离弃她;当她们过着虚伪、不相配的生活时,别的配不上她的人,看到她没有亲人作保护人,就乘虚而入并凌辱她;然后又将你说的责备加在她身上,她的责难者于是说,热爱她的人是窝囊废,大部分需要最严厉的惩罚。阿:这正是人们所说的。

苏:是啊,当你想到这些卑微的人,看到这片充满荣耀的名声或头衔的土地向他们敞开时,就象从牢笼中逃出,进入避难所的囚犯一样,从原来的职业中脱离出来,一跃进入哲学领域;那些人可能是他们丢人现眼的行业中最能干的,这时你还能期望些什么呢?因为,虽然哲学处于这种不利的环境中,她仍然保留着一份别的艺术中没有的尊严。正因为这样,许多人被哲学所吸引。他们的卑微又使哲学的天性不完全,使哲学的灵魂畸形,正象他们的身体被自己的职业变得畸形一样。这难道不是必然的吗?

阿:是必然的。

苏:他们象不象一个刚出牢笼,获得财富的谢顶小铜匠?他洗个澡,穿上新衣服,打扮得象就要迎娶自己师傅的女儿的新郎一样,而师傅自己却变得穷困,寂寞无聊。

阿:象得不能再象了。

苏:这样的婚姻的子女会是什么样的?还是不是卑鄙无耻的呢?

阿:这还有什么疑问呀!

苏:当不配受教育的人接近哲学,并与远远高于自己的哲学成婚,婚后会有什么样的观点产生出来呢?会不会是听来动听,却没有真东西,与真正智慧相差甚远的诡辩术呢?

阿:毫无疑问,是的。

苏:那么,阿第曼图斯呀,哲学的称职的信徒只会是少数残留的人了:可能是一些高贵的,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由于被放逐而为哲学尽力,躲过了腐化的影响,而仍然对哲学忠心耿耿;或是出生于鄙陋的小城的高贵灵魂,蔑视、忽略了本城的政治;或许还有一些天赋超群的少数人,离开自己轻视的行业,投奔哲学;还可能有些人受到我们的朋友席阿兹的束缚;因为席阿兹的生活里所有事情都是使他远离哲学的,但屠弱的体格又使他不得从政。我内心的信号不值得一提,因为这种信号很少给过其他人。属于这个小阶层的人们已品尝到了,哲学是一种甜蜜的,神圣的财产,也看到了哲学能使人变得疯狂;他们知道,没有一个政客是诚实的,在政客的一方也没有他们可以在去争取的并去拯救的正义。这样的人可以将之比作落入野兽群中的人,——他不会和同伴一样拥有邪恶,一个人又不能抵抗他们凶猛的本性,因此鉴于他对国家,对朋友,都没有用处,又考虑到必然要虚度余生,对自己、对他人都无益处,他于是就立缄其口,自行其是。他就象这么一个人:在狂风席卷尘暴和大雪纷飞之时,他躲在墙后头;看到其余的人充满了邪恶,于是只要自己能独善其身,远离邪恶与不义,于平和,美好愿望中去世,并充满光明的希望,也就满足了。

阿:是啊,他在去世之前也能做出不小的成就了。

苏:不小的成就。——对;但不是最大的成就,除非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国家;因为在一个合适的国家里,他能充分成长、不仅能挽救国家,也能挽救自己。

哲学为什么有这样一个恶名的原因现在已经得到充分的阐述了,对哲学的不公正的谴责已经说过——你还想说什么吗?

阿:在这个话题里不想再说什么了,但我想知道,你认为现存的政府中哪一个是适合哲学的?

苏:一个也没有。而下面的话正是我们对他们的谴责——他们一个也配不上哲学的天性,因此哲学的天性被歪曲,疏远了;奇异的花草的种子,种在外乡土壤里,就会失去天性,容易在新的土壤里屈服并失去本性,哲学的成长也是如此。如果不经坚持,也会堕落,接受另一种品格;但是如果哲学能在一个国家里找到她那样的完美,就会看得出,她是真正神圣的,而所有其他的东西,无论是人的本性还是制度,都只是凡人的,现在我知道你要问那个国家是什么样的啦。

阿:不,你错啦。因为我要问另一个问题——这个国家是我们缔造的这个,还是别的?

苏:是的,差不多是我们的,但你可能记得我以前说过的,在一个国家内,当你以立法者的身份制定法律时,总是要求一些权威拥有和指引你的体制相同的意识观念。

阿:这些说过了。

苏:是的,但是说的方式并不能令我满意。你插口反对,把我们吓了一跳,你的反对当然使得讨论既漫长又艰难了。尚待讨论的那部分也是不容易对付。

阿:尚待讨论的是什么呀?

苏:哲学的研究如何调整其顺序,使之不损害国家的利益;所有伟大的尝试都有危险性;人们常说,“困难的是好的。”

阿:然而,还是请你澄清一下这一点吧,那样我们的探讨就完全了。

苏:我不是不愿意,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你们可以看出我的热情。

请留意我就要说的话,我将大胆地。毫不犹豫地宣称:国家应该追求哲学,不是以目前他们所做的方式,而是以不同的精神追求。

阿:用什么方式?

苏:目前,学哲学的人还相当年轻。他们从还是孩童的时候开始,只是将赚钱和治家的时间用来追求哲学;甚至那些以拥有大多数哲学精神而闻名的人,看到这一课题的巨大困难时——我是说辩证法的困难,——也会躲过去。在他们年长后,在别人的邀请下,他们可能去听一场讲座,然后大发一通议论,因为他们认为哲学是适合他们的职业;最后,当他们变老时,在多数情况下,他们比希拉克里斯托斯的太阳熄灭的更彻底,因为他们再也不能发光了。

阿:但是他们能做什么呢?

苏:做为以上作法相反的事。在童年和青年时代,他们的研究,以及他们所学到的哲学,应与他们的未成年岁月相适应。在这一段时间里,随着他们日益长大成人,他们的身体应得到主要的和特殊的照顾,以便使之服务于哲学;随着生命的推进,智力趋向成熟,应加强他们灵魂的锻练;但是当我们的公民开始衰老,过了从政,从军的年龄后,让他们自由活动,不再参加艰苦的工作,因为我们要使他们在这里快乐地生活下去,而且让他们在死之后仍能在另一世界快乐地生活下去。

阿:苏格拉底,你说得真郑重啊!我敢肯定这一点。然而,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你的大部分听众可能更认真地反对你,而且将再也不会信服你;玻勒马查斯也不会信服你了。

苏:不要挑拨我和玻勒马查斯吵架,我们最近已成了朋友。虽然事实上我们根本不曾是敌人;因为我如果不能说服他和别的人,或者做些事,使他们再生时获益,便不在另一个世界里举行类似的辩论。

阿:你在说比较遥远的时间。

苏:与永恒比起来,我说的这个时间实在是微不足道。然而,有许多人不愿意相信,这一点我也不奇怪。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到我们所谈论的哲学情形被实现过;他们只见过常惯对哲学的模仿,而那种模仿只是人为的将语言拼凑起来,不象我们所说的哲学那样是自然组合。但是一个在言语和工作上尽可能达到完美的,与道德的比例和相貌有吻合的程度——这样一个统治有同样情形的城邦的人,他们却没有见到过一个或多个——你认为他们见过吗?

阿:没有。

苏:是没有,我的朋友。他们很少听说过无约束的、高尚的情感;这是人们为了知识的缘故,诚挚地用各种方法追求真理时所说的,然而无论他们在法庭上,还是在社会里遇到什么辩论中的花言巧语,他们都漠然视之,因为其结果是观点与争执。

阿:他们听不懂你所说的话。

苏:这是我们已经预见过的,这也是真理迫使我们承认的原因,虽然我们也曾害怕,并且犹豫过,承认无论是城邦,国家,还是个人,都不能达到完美的境地,除非我们称之为窝囊废的,而又没有被腐化的小部分哲学家,无论愿不愿意,都被迫去掌管国家;除非国家已经感到了听从哲学家的必要,除非国王,如果不是国王,那么是他的儿子们,都热爱真正的哲学。只有这时,城邦、国家和个人才能达到完美的境地。至于这两种情形之一,或两行情形,是否不可能,我没有理由确定;如果它们是不可能的,旁人就会嘲笑我们是梦想家了。我说得对吗?

阿:对。

苏:那么,如果在过去无数的年代里,或者在当今的一些远方或未知的外乡土地上,完美的哲学家曾经,正在,或将要被上天的力量所迫来掌管国家,我们便愿意坚决主张,我们的这种政体曾经,而且正在,——是的,正在——并且将要得以实现。只要哲学的缨斯称了王,这不是不可能的;我们自己已经承认过,困难是有的。

阿:我同意你的观点。

苏:你是不是想说,这不是大众的观点呢?

阿:我想不是大众的观点。

苏:噢,我的朋友。别攻击众人了。他们会改变主意的,假如你不是以好斗的精神,而是温和地,善意地去安慰他们,去掉他们对过多教育的成见,并告诉他们哲学家真正是什么样子的,象刚才你描述的一样,告诉他们哲学家的特点和职业。这样,人们就会发现你所描述的哲学家与他们所以为的并不相同,——如果他们以新的眼光看待哲学家,他们肯定会改变对哲学家的看法,而以另一种姿态回答问题。谁会与热爱自己的人为敌呢?一个人本身温和,不会嫉妒别人,他又怎么会去嫉护一个不嫉妒他人的人呢?不会吧,我来替你回答吧:这种铁石心肠,只能在少数人中找到,却不能在多数人中找到。

阿:我非常同意。

苏:你是否也象我一样认为,众人对哲学的成见来自于哲学家中的冒牌货,这些冒牌货不请自来,总是嘲弄他们,挑剔他们,又以人代替事物作为他们的谈话主体?这种行为最配不上哲学家了。

阿:是最配不上。

苏:阿第曼图斯呀,集中精力于真正本质的人,更没有时间去注意世间的杂事,或心中充满恶毒与妒意,与众人争论不休。他的视线常常定在固定不变的事物上。这些事物在他看来,不会互相伤害,却总是遵循理性,按顺序前进;他刻意模仿过,又尽其所能与之相符。一个人对自己恭敬的东西,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阿:不可能。

苏:与神话的秩序交流的哲学家,在人的本性容许的程度内,也变得有条不紊,有神性但是象别人一样,他也受到外力的引诱。

阿:是啊。

苏:如果有心,他会不仅培养自身修养,而且会培养一般人类本性(国家的,或是个人的),使之与他在别处见到的一致。你想,他会是正义,节制、和所有公德方面的手艺不精的工匠吗?

阿:肯定不熟练。

苏:如果世人感到我们对哲学家的论述是正确的,他们会生气吗?如果我们告诉他们,一个国家要是设有模仿上天的模式的艺术家设计的话,就不会快乐。他们会不会不相信我们?

阿:如果他们理解,就不会生气。但他们怎么能制定出你所谈论的这个计划?

苏:他们开始可以先把国家和人种先拿出来,就好象从一块板子上擦去图画,最后留下一块干净的表面。这事并不容易。但是容易与否,这里正是他们与别的立法者的不同所在——他们与个人、国家无关,不制定任何法律,至少在他们发现或自己制出一块干净的表面前不会。

阿:他们做得对。

苏:实现了这一点以后,他们接下来就会去勾勒出体制的轮廓了吗?

阿:毫无疑问。

苏:他们在充实这一轮廓,我猜测,他们会时常上下观看。我的意思是,他们首先会看绝对正义,美和节制,然后看人间的摹本;再把人生的各种因素混成人的因素;他们根据荷马所谱的神形存在于人类中间的另一种现象,做出了这一猜测。

阿:太对了。

苏:直到他们尽其所能,使人类的方式符合神的方式时,他们便会去掉一种特征,又在别处加上一种特征,是吗?

阿:是的,这实在不能再制出比这更好的图画了。

苏:现在,我们就开始劝劝那些你所描述的尽力朝我们冲过来的人吧,对他们说,体制的构画者是我们正在宣扬的那种人;他们可能生我们所赞扬的那种人的气,因为我们把国家委托给他;他们听到我们刚刚说的话后,会不会稍稍平静一些?

阿:会平静很多的,如果他们讲道理的话。

苏:哎呀,他们还能在哪儿找到反对的根据呀?他们会怀疑哲学家热爱真理与存在吗?

阿:他们不会这样不讲道理。

苏:或者如果他们的本性正如我们所讲述的,是否会接近至善呢?

阿:他们也不该怀疑这些。

苏:另一方面,他们会不会说,这样的本性,如果放在有利的环境中时,就能培育到大智大善的地步——假如大智大善可以达到的话?或者,他们是不是更喜欢我们摒弃的那些人?

阿:当然不会。

苏:如果我们说,在哲学家执政前,国家和个人不会脱离邪恶,我们想象中的国家也不会得以实现,他们是不是仍会生气?

阿:我想他们不会那么生气了。

苏:我们可否设想,他们不会那么生气,相反会温和一些,并且他们已经被说服,是因为害羞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不能拒绝与我们和好?

阿:一定会的。

苏:那么,让我们假定,调解已经生效。是否有人否认这点,一些国王或王子的儿子可能天生是哲学家。

阿:当然不会。

苏:这些天生的哲学家出生后,有没有人会说必须要毁灭他们,他们很难被挽救,这一点我们难以否认,但是自古至今,没有一个人能逃脱——谁能这样讲呢?

阿:没有谁能。

苏:但是,有一个人就足够了,假如有一个人,他有一个城邦服从他,他可能使世人将信将疑的理想政体得以实现。阿:是的,一个就足够了。

苏:这个统治者可能将颁布我们说过的法律与制度,市民就愿意听从他的命令?

阿:当然。

苏:别人也会赞成我们赞成的,这并不是奇迹,也不是不可能的?

阿:不错。

苏:我们已充分说明了,所有这些,如果是可能的,肯定也是最好的。

阿:是啊。

苏:如今,我们的法律如能制定,一定是最好的,而且这些法律的制定,尽管困难,却并非不可能。

阿:好啊。

苏:因此,费尽气力后,我们终于谈完了一个话题,但是还有更多的话题等待讨论,也就是这些宪法的挽救者如何,借助何种研究与事业才能产生,他们在何种年龄应从事什么研究?

阿:当然。

苏:我忽略了一些令人头疼的问题,如拥有女人,生儿育女,选拔统治者等。因为我知道,完美的国家会遭他人嫉妒,并难以实现。然而这些小聪明对我没有用处,因为我必须还得讨论它们,女人和孩子的问题已经讨论过了,但另一个问题——统治者的问题,必须从头开始。你或许记得,我们曾经说过,他们热爱他们的国家却经历了苦与乐的考验,无论是在痛苦,危险时刻,还是在别的关键时刻,他们都不会丢掉爱国心,——没有能保持住爱国热情的人将遭唾弃,而那些经烈火检验过的真金,则会被选为统治者,并会在生时,死后都拥有荣誉与回报。这类事我们曾经说过,然后却将话题转向另一边,蒙起原来话题的脸来;不想激起已出现的这个问题。

阿:我记得非常清楚。

苏:是啊,我的朋友,我过去不想冒然说出这个词。但是我现在要大胆地说,完美的保护人应该是哲学家。

阿:好,这一点我承认。

苏:别以为这种人很多。因为我们认为的哲学家必要的天赋,很少能生在一起,而总是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

阿: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苏:你知道,敏锐,强记忆力,睿智,聪明以及其他相同的品质,很少长在一起,并且拥有这些品质的同时又是思想崇高,心胸广阔的人,本性上就不适合过有序,平和固定的生活;他们为冲动所驱使,一切固定的原则都无法束缚他们。

阿:对极了。

苏:另一方面,那些更可靠的、稳定的性格,那种在作战时无所畏惧,无法动摇的性格,在学习时也同样是无法动摇的;他们总是十分懒散,碰到任何需要用智力的时候,总是呵欠连天,睡大觉。

阿:非常正确。

苏:然而,我们认为,这两种品质对于传授高等教育都是必要的,他们将协力于政府工作。

阿:当然。

苏:这种人是不是很不好找?

阿:是的。

苏:这么说,有志于这种任务的人不仅要接受我们以前提及的劳动,危险以及享乐的考验,面且,还有另外一种我们未曾说过的考察方法——必须运用多种知识来观察他是否能够忍受最高知识,抑或在最高知识下昏厥过去,就象在其他形式的研究和练习一样。

阿:是的,你考验他们是对的。但你说的最高知识是什么意思呢?

苏:你可能记得,我们将灵魂分成了三部分,区分了正义,节制,勇气和智慧等几种本性。

阿:还记得。如果我忘记了,就不配再听下去了。

苏:你可否记得在讨论以前所说的警告?

阿:你指的是哪句呀?

苏: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们曾说过,任何人如果要看这些品格的完美状态。就必须走更漫长,更曲折的路,在路的尽头,完美的状态就会出现,但是还可以在以前讨论的基础上再加上一个大众化的说法。你回答说,这样的说法对你来说就是够了,因此讨论以在我看来极不准确的方式进行下去了。你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有你自己知道。

阿:不错。我认为,别人也都这样认为。你给了我们一个衡量真理的合适标准。

苏:然而,我的朋友啊,这类东西在任何程度上都缺少完整的真理,因此它不是合理的标准;因为任何不是完美的东西,都不能用来衡量他物,虽然人们太易于满足,不愿再去寻找了。

阿:人们在发懒的时候,这也是颇为常见的。

苏:是啊。对于国家的与法律的保护者来说,没有比这个毛病更糟的了。

阿:对。

苏:于是,保护者必须走更曲折的路,努力学习知识,锻炼身体,否则他永远也无法达到最高的知识,而我们刚才说过,最高的知识恰是他的职业。阿:还有什么知识比正义和其他道德品质更高呢?

苏:有的。对于那些道德品质,我不能象现在一样只看其大概;只有最完美的绘画才能令我们满意,当我们以无尽的口舌终于将小东西解释清楚,使他们出现完美,清晰的本来面目,如果我们不认为最高的真理应达到最精确的程度,那将是多么可笑啊!

阿:多高贵的念头啊!但是,你认为我们不会问你了吗?最高的知识是什么?

苏:不,你尽管来问。但是我肯定,你已经多次听过答案了。现在,你或者是没有听懂我说的话,或者,我更认为你是在成心捣乱,因为我常告诉你,善的观念就是最高的知识,我还告诉你说,别的东西利用了这一观念后,才变成了有用的观念。鉴于你常听我说起将要谈及的话题,你不会不知道,尽管我们对它还知之甚少。没有它的话,别的任何知识或财富对我们都毫无用处。如果我们不能拥有善,你认为拥有所有其他的东西有价值吗?或者我们没有美和善的知识,却能拥有别的知识,这又有什么价值呢?

阿:肯定没有价值。

苏:你还知道,多数人认为享乐是善的,但是更机智的人却认为这是知识。

阿:多可笑啊!

苏:是啊,他们竟然先责备我们不懂善,然后又假定我们有善的知识,——他们把善说成是善的知识,我们用“善”这个词时,好象已经懂了他们的意思,——这当然可笑了。

阿:对极啦。

苏:那些以享乐为善的人同样也处于困境;因为他们必须承认享乐也有恶的和善的之分。

阿:当然了。

苏:因此,要承认善与恶是一样的吗?

阿:是的。

苏:这个问题肯定牵涉到了许多问题?

阿:没错。

苏:另外,许多人都愿意去做,拥有或似乎是,并无实质的正义与荣耀;但是没有一个人对表面的善——寻求的现实,表示满意。在善这里,人们都讨厌表面的善。

阿:对极了。

苏:人人都以之作为追求的目标,将它作为自己一切行动的最后落脚点。他们预感到有这么一个结果,却因为既不知道其本性,又不能象在其他事物上那样肯定,所以犹豫不前,害怕连别的事物中善的东西也丧失了。——这样大的原则,将我国所有事物都委托给他们的精英们,应该对它一无所知吗?

阿:当然不应该。

苏:我敢肯定,一个不懂得美与正义如何也是善的人,只会是一个令人遗憾的保护人;我怀疑,一个不懂善的人是否也真正懂得那些道理。

阿:你的怀疑很有道理。

苏:如果我们有一个懂得这些知识的保护人,那么我们国家便会井然有序了吗?

阿:当然,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认为这一善的最高原则是知识,还是享乐,还是与两者都不同的其他东西?

苏:唉,我从刚开始就知道,象你这样一个吹毛求疵的人,不会满意于别人对这些事的观点的。

阿:对是对,苏格拉底。但是我必须说一下,象你这样一生致力于哲学研究的人,不应该老是重复别人的观点,更不能道出自己的观点。

苏:谁有权说出自己不知道的事呀?

阿:如果是确实不知道,当然就不行;他无权这样做。然而他可以说出他的想法,以之作为他的观点。

苏:你知道吗,仅是观点的东西不足取,最好的观点也不免盲目?那些只有观点而没有理解力的人就象一个瞎子,在路上摸索前进,你能否认这一点吗?

阿:不能。

苏:如果别人将告诉你光明与美丽,你愿意去目睹盲目,畸形,低贱的东西吗?

格:苏格拉底呀,虽然那样,我还是请求你,不要在快到终点的时候转移话题。如果你象解释正义,节制和其他道德一样解释一下什么是善,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苏:是啊,我的朋友,我至少也会同样地满意,但是我却不禁要怕,怕我不能解释,怕我粗心的热情会招致讥笑。不,好先生,现在别探讨善的真正本性啦,因为要是在现在说出我心中的想法,可真是太难了。但是,对于与善最相象的善之子方面的事,我倒可以说一些,如果我能肯定你们想听的话——否则的话,我就说不了啦。

格:好吧,就告诉我们善的孩子的事吧,反正你还欠我们它的老子呢。

苏:我确实希望,我能偿还,你们能收到,父亲这笔帐,不象现在只收到孩子的。不过把后者作为利息也好,同时请你们注意一下别要我开出假帐来,虽然我是没有骗你们的打算的。

格:好吧,我们会全神贯注的。请吧。

苏:好,但我想先和你们达成谅解,并提出你们与我在讨论过程中和许多别的场合里提到过的事。

格:对。

苏:还有一个绝对的美和一个绝对的善;对于其他用“多”这个词的其他物,都有一个绝对。因为它们都可能归于一观念,这便是每一事物的本质。

格:对极了。

苏:我们所说的多,可见都不可知,观念却可知不可见。

格:对。

苏:我们用来看东西的器官是什么呀?

格:视觉。

苏:我们用听觉来听,用其他感觉来感知别的感官对象,是吧?

格:是的。

苏:你注意到了没有,视觉是一件由创造感官的巧匠所创造的最昂贵,最复杂的工艺品?

格:没有注意到。

苏:那么想一下吧:耳朵,或声音,是需要第三种或附加的本性,以使两人能互相听见?

格:不需要。

苏:不错,是不需要,大部分其他感官也是如此。你总不会说,他们中也有需附加本性的感官吧?

格:当然不会。

苏:你是否注意到了,如果没有别的本性的辅助,就不能看见,也不能被看见?

格:你是什么意思?

苏:就我看来,视觉存在于眼睛里,有眼睛就想看东西;颜色存在于被看的事物中,如果没有第三种本性能适用于视物这一目的,有眼睛的人就什么也看不到,颜色也看不到。

格:你说的是什么本性啊?

苏:是你叫做光的本性。

格:对。

苏:视觉与可视性之间的联系是高贵的,远比其他联系重要,又与之大为不同。因为光是它们之间的联系,光不是不高贵的东西吧?

格:不是。

苏:那么,你认为天上哪位神是光的主人呢?是谁的光使眼能视物,可见的物体出现?

格:你说的是人类公认的太阳。

苏:视觉与这一神性的联系可以描述成以下的样子吗?

格:什么样子?

苏:视觉及容纳视觉的眼睛都不是太阳。

格:根本不是。

苏:在所有的感觉器官中,眼睛最像太阳吗?

格:根本不象。

苏:眼睛所拥有的能力,是太阳发出来的一种流出物吗?

格:是的。

苏:因此说太阳并不是视觉,而是为视觉所认识的视觉的创造者?

格:是的。

苏:这就是我所谓的善之子,它由善依其本身相貌生出来,以便进入可见的世界里,它与视觉及视觉对象有关系。在这个充满智慧的世界里,善与心灵和心灵的客体有关系。

格:你说得再具体一些,好不好?

苏:哎,你知道呀。当日光不再照耀,只剩下星月之光时,这时一个人要是把目光投向一些物体,他只会看得非常模糊,就跟瞎子差不多。他们好象没有清楚的视力似的。

格:一点也不错。

格:但他们把目光投向日光照耀的物体时,就能清楚地视物,他们的视力就好?

格:当然了。

苏:灵魂就像眼睛一样:停留在真理和存在照耀的事物上时,这个灵魂便能感知理解,于是就放射出智慧的光辉;但是灵魂转向正在形成或消失的黄昏时,她就只能有观点,在很短的时间内,一会儿这样认为,一会儿又那样认为,看起来和没有智慧似的。是吗?

格:正是这样。

苏:把真理传给已知的,把已知的力量传给探知者的东西,就是我将使你称作的善,你可以认为它便是科学的源泉,就真理已成为知识的一个科目来说,善也成了真理的源泉。美,和真理,知识之间,你可以认为这一种比后两种本性的任意一种都要美。在前面的例子里,光与视觉可以被认为与太阳相象,这是正确的。它们却不是太阳,因此在另一个范畴里,科学与真理可以被认作是与善相象的东西,却不是善。善有更荣耀的地位。

格:既能创造科学和真理,又能在美上超过他们,善该有多美呀!

苏:美什么呀?但是请你从另一个观点出发,考虑一下这个意象,可不可以?

格:什么观点呢?

苏:你会说,太阳不仅是使所有能见物能够被人看见,而且,虽然它本身不会生育后代。却创造了繁衍,滋养与成长的现象,是不是?

格:当然。

苏:同样,可以说善不仅创造了所有已知物的知识,而且创造出它们的存在与本质。善并不是本质,却在尊严与力量上远远超过了本质。

格:(诚恳得有点滑稽)天哪!多奇妙啊!

苏:我如果有夸张,也应归罪于你。因为是你让我说出了我的不着边际的瞎想。

格:请你再说下去吧,无论如何让我们听一下你还有没有与太阳有关的话。

苏:啊,还多得很呢。

格:那么就都说出来吧。一点儿也别剩。

苏:你要设想一下有两股统治力量,其中一股统治智慧的世界,另一股统治可见的世界。我可没有说上苍,万一你以为我在这里玩弄名词可不行。我可不可以假定你已经记住了可见性与智慧的分歧?

格:我记住了。

苏:现在拿根已被截成两段长短不同的线来,再以相同的比例将它们分开,然后假定这两大段线,一段用来代表可见性,另一段代表智力的;再比较两小段的清晰度与不清晰度,你会发现代表可见的这一段由意象组成。谈到意象,我首先指的是影子,其次指的是它在水中和固体,平滑的物体或其他类似的物体中的反影。你懂了吗?

格:懂了。

苏:现在,假设另一小段和刚才那一大段相似,却包含了我们能看见的动物,以及其生长所造成的事物。

格:好的。

苏:你是否同意,这两小段中都含有不同程度的真理,而摹本与原本的关系就相当于观念与知识的关系?

格:毫无疑问。

苏:下一步,我们考虑一下智力的领域如何分开。

格:如何分啊?

苏:这样吧:还有两段再分成的部分。较低的一部分里,灵魂用第一次划分的部分里的形象作意象;这种探讨只能是猜测性的,它不能上升为原则,只能下降到另一个极端;在较高的一部分里,灵魂超过了假设的范畴,上升为超出了假设的原则,不再象上述情形一样利用意象,而只是自己行进于观点之中。

格: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

苏:那好,我再试一遍。等我说一些预备性的话以后,你就会懂多了。

你知道,几何,代数及同源科学的学者们,在他们学问的不同分支中,先假定奇数、偶数、图形、三种角度等等;他们的这些假设是他们和别人都知道的,因此他们不屑再去对自己或他人解释一番;然而,他们却从它们开始,持续到他们到达结论为止,是不是?

格:是,这个我知道。

苏:他们虽然也利用可见的图形,并对之推理,他们想的却不是它们,而是与它们相似的理想,不是他们画的图象,而是绝对的方和绝对的直径等,——他们所画或制作的图形,——那些影子,能映射在水中的图象,被他们转换成了意象,但他们真正探求的是,去看见只有用心灵才能看得见的事物本身。

格:对。

苏:我称这种为智力的,虽然在追寻它的过程中,灵魂不得不用假设;它不能上升到最基本的原则,因为它不能超越假设的范围,却利用了和意象相象的物体下的影子。物体同它们的影子及它们的投影相比较,显得更清晰,因此也更有价值。

格:我懂了,你是在谈论几何和其他相关的艺术。

苏:当我说可知界的另一部分时,你就会理解我说的是另一种知识,是通过自我推理,运用辨证法的力量达到的。

它不把假设当作第一原则,而只是当假设——那就是说,只是把假设作为进入高于假设的另一世界的一步,以便超越假设,到达完整的第一原则;然后又依靠并坚持第一原则,通过持续的步骤,不借助任何可感觉到的物体,又一次起于观念,穿过观念,最后又进入观念。

格:我懂了,但又不太懂,因为你好象在给我描述一项非常艰巨的工作;然而无论如何,我却弄懂了,你说辨证法所考虑的知识与存在,比所谓的艺术观念要明白得多,因为艺术观念只是从假设出发的。知识与存在也通过理解来思考,却不是通过感觉。然而由于它们始自假设,并且不上升为原则,因此你认为,考虑它们时,就不会运用更高理性在它们身上,虽然第一原则加在它们身上时,它们可以由更高的理性组织。我想,你会将几何和相关科学的习惯叫理解,而不是理性。理解界于观点和理性之间。

苏:我的意思你懂了不少。与这四部分相应,心灵中也有四部分——理性代表最高部分;理解第二,忠诚(或信服)第三,对影子的感知最末——我们可以衡量它们,再假定他们都有清晰度,同样,相当于它们的物体都有正确性。

格:我懂了,也同意,接受你的安排。